周末畫報第1236期
除了“金”燦燦的芥花和小麥,加拿大在全球氣候智能型農業大潮中,還看到了什么商機?
金秋8月的加拿大,如果你到草原三省阿爾伯塔、薩斯喀徹溫和曼尼托巴廣袤無垠的麥田或芥花田走一走的話,撲面而來的流金澄黃,保管能讓你眼前一亮兼且精神一振,而聳立在地平線上的谷物塔和糧倉,則會讓你在縱目騁懷之際,不由得對豐收滿懷期待起來。
在這三個毗鄰并排的農業大省中,居中的薩斯喀徹溫省素來有“加拿大面包籃”的美稱。
其農地占了加拿大全國農地總面積約39.2%,共達6030萬英畝;其中六成多為耕地,共有4030萬英畝,占了加拿大全國耕地總面積的43.1%。
不過,該省種得最多的其實不是小麥,而是芥花(Canola)。其近三成耕地種的都是芥花,接下來才是春小麥、硬質小麥(Durum,又稱杜蘭小麥)、小扁豆和大麥。
實際上,就算在加拿大全國,就所占耕地面積而言,芥花也多年排名No.1。
2021年,加拿大24%的耕地種植芥花;春小麥反而位居第二,占17.2%,接下來才是大麥(9%)和紫花苜蓿(8.1%);而杜蘭小麥、干草飼料作物、小扁豆和大豆等其他農作物加起來占了剩余的41.7%。
說起來,芥花還真是“加拿大制造”的農作物——
1930年代,油菜籽(Rapeseed)由波蘭農民帶至加拿大種植,但因油菜籽榨成的油當中的芥酸和硫苷含量偏高,并不適合人類食用。
于是,1950年代末,曼尼托巴大學的科學家鮑德·史蒂芬森(Dr. Baldur Stefansson)和基思·唐尼(Dr. Keith Downey)開始著手研究對該作物進行改良。
在接下來的十幾年,以他們為首的科研團隊先后培植出不同的新品種。他們先是成功地降低了芥酸含量,到1970年代末才終于讓硫苷含量也降低至食用油水平。
1978年,為了讓“雙低”新品種與全球其他地區的油菜籽鮮明區分開來,加拿大油菜籽種植行業決定來一次嶄新命名,“Canola”一名方才由此誕生。
該名由“Can”和“Ola”組成,“Can”為加拿大簡稱,“Ola”相當于英文的“Oil”,加起來正是“加拿大食用油”之含意。
1980年代,芥花開始走向全球,這意味著是時候為締造“Canola”全球品牌打根基了。
1990年代末至2000年代初,隨著需求興旺且產量大增,加拿大芥花產業開始走向繁榮。
2003年,加拿大芥花產業設定了“7 by 7”的目標,即到2007年把供應和需求都拉高至700萬噸的水平。
芥花種植業欣欣向榮之余,2007年加拿大芥花油加工產業也開始興起,而且短短幾年內,產能就已迅猛擴張至800萬噸以上。
2013年,加拿大芥花產業總產量(包括籽、油、菜)已高達1850多萬噸,2017年更是創下2145萬多噸的新紀錄。
這一年,該產業為加拿大帶來了267億美元左右的經濟產值,創造的“飯碗”更多達25萬多個。
可以說,“金”燦燦的芥花,正是為加拿大源源不斷帶來真金白銀的神奇“金”花。
2016~2020年,加拿大芥花產業每年產量均保持在2000萬噸左右的高水平。
不過,2021年氣候變化導致加拿大西部出現旱情,總產量也隨之回落至十二三年前的水平,只有1259萬噸。
平均畝產量也從四五年前的約41蒲式耳/英畝,下滑至25蒲式耳/英畝——與2003年的畝產量差不多。
據悉,加拿大芥花產業的目標是到2025年實現52蒲式耳的畝產量,但現在氣候變化平添了不少不確定因素。
過去5年,加拿大每年出口約1000萬噸芥花籽、300多萬噸芥花油,而近兩年芥花菜出口量還從之前的約460萬噸進一步升高至500萬噸左右。
2021年芥花產業總產量雖大幅下滑,但出口總量尚達1660多萬噸,出口總額亦有137億加元(約106億美元)。
美國和中國就分別從加拿大進口了52億加元和34億加元的芥花農產品(包括籽、油和菜)。
美國買得最多的是芥花油(35億加元),中國買得最多的則是芥花籽(18億加元),而日本和墨西哥也以進口芥花籽為主,進口金額均高達十幾億加元。
加拿大芥花油已成為全球品牌
不過,2022年,芥花在種植面積上的No.1地位卻已被小麥所取代——
據悉,今年加拿大共種了2140萬英畝的芥花,同比縮減了4.7%;而小麥卻增至2540萬英畝,增長了8.7%。
其中,春小麥增長了10.5%至1820萬英畝;杜蘭小麥則增長了8.6%至600萬英畝;此外,主要種植于加拿大東部的冬小麥,也增長了12.7%至120萬英畝。
2021年,加拿大農莊的總收入為828億加元(包括畜牧業收入),其中,農作物收入達469億加元。
相比來看,加拿大農民種芥花比種小麥所得總收入更高,前者為121億加元,而后者僅為92億加元。
小麥出口總額為83億加元,也比芥花少50多億美元。
加拿大小麥最大的國際買家,依次為中國、日本、印度尼西亞、秘魯、哥倫比亞和美國等幾個國家。
其中,中國是8億多美元,日本和印度尼西亞均為6億多美元,而其他三國則在5億美元左右。
今年加拿大農民為何多種了小麥卻少種了芥花呢?
據一些行業分析人士透露,種植芥花只要種子和化肥方面沒出問題,一般來說回報高于種植小麥。
不過,氣候變化的影響還是不容輕視的——芥花和小麥雖同樣不耐高溫天氣,但相對而言,種小麥的成本和風險更低些,一些農民可能為了節省成本并減少風險,就改種起小麥來了。
5月為加拿大小麥的播種季,而俄烏戰爭導致的供應緊缺,讓該月國際市場小麥價格飆升至最高點。以高蛋白質含量著稱的加拿大小麥,價格更高漲至約500美元/噸。應該說,小麥能賣出如此高價,對一些農民來說也不乏誘惑力。
只是,5月之后國際市場小麥價格已開始走低。截至8月10日,加拿大小麥價格已回落至369美元/噸的水平。
到底那些棄芥花改種小麥的農民是否做了正確的選擇,就尚待后續觀察了。
被期望扮演更重要角色的農糧“巨人”
今年,薩斯喀徹溫省的收割季似乎啟動得晚了些——截至8月11日,除了該省西南部和中西部一些地區已開始收割之外,其他地區還在等待谷物最后成熟,估計至少得再等上一個星期。
去年同樣的時間點,薩斯喀徹溫全省的收割進展可是已達7%了,但今年僅有1%開始收割,這甚至低于2017~2021年的平均數據——過去5年間,平均每年到8月上旬結束時已有2%的農作物開始收割。
加拿大國土面積達997萬平方公里,幅員之遼闊在全球僅次于俄羅斯,自東到西更橫跨了6個時區,可想而知,其東西南北各地的天氣差別較大也不奇怪。
就算同一個省之內,各地的農作物成熟時間先后也因天氣不同而各有差別。
實際上,草原三省各省的面積——阿爾伯塔(約66萬平方公里)、薩斯喀徹溫省(約59萬平方公里)、曼尼托巴(約55萬平方公里)都接近一個法國(約65萬平方公里)了。
加拿大草原三省為其農業重地,
圖為阿爾伯塔省最大城市卡爾加里景觀
說起來,最近法國各大超市芥末醬供應告急,還跟薩斯喀徹溫省2021年的旱情有關——
薩斯喀徹溫省出口的芥末籽占全球19%,而法國芥末醬主要產地第戎80%的啡芥末籽均來自加拿大。2021年加拿大芥末籽產量減半,可是讓不少法國人為買不到芥末醬而犯起愁來。
看來,美國人的食用油、印尼人的方便面、法國人的芥末醬……可都跟加拿大氣候的好壞息息相關。
作為全球第5大農產品出口國,2021年加拿大共向全球出口了822億加元的農產品和農業食品(包括農業原料、魚類&海產品及加工食品)。
可以說,加拿大在全球糧食安全及營養狀況問題上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
2021年,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就找來加拿大的埃塞俄比亞裔超級歌星威肯(The Weekend)擔任親善大使。這或許也透露出糧食計劃署對加拿大“農糧力”的更大期望吧。
據了解,2022年(截至6月底),加拿大已為食物及營養人道主義援助劃撥出5.145億美元資金。
聯合國全球糧食、能源和金融危機應對小組(UN GCRG)的數據顯示,受疫情、戰爭及氣候變化等因素影響,2022年全球面臨嚴重糧食不安全問題的人口總數將高達3.23億人,這可是比3年前的1.35億人高出了約2.39倍。
國際谷物理事會(IGC)預計,2022/2023年度,加拿大谷物總產量將約達6000萬噸;其中,小麥約為3100萬噸(較上一年度高出了將近1000萬噸);玉米將達1400萬噸;大麥接近1000萬噸;燕麥則為450萬噸;大豆產量則將達620萬噸,出口將占410萬噸。
出口總量估計將達2870萬噸,其中小麥出口將達2280萬噸,比前一年將增加約六七百萬噸。
2021年,全球前五大小麥出口國為俄羅斯、美國、澳大利亞、加拿大和烏克蘭。
加拿大為全球第四大小麥出口國
加拿大雖占了全球14%的小麥出口量,但俄羅斯(19%)和烏克蘭(9%)加起來可是占了近三成,約五六千萬噸。
為緩解俄烏戰爭帶來的的小麥供應緊張問題,國際社會自然寄望加拿大未來能多種些糧食作物并多出口些糧食。
只是,單是用數字說話,就可以確定加拿大再怎么擴展其“農糧力”,也彌補不了俄烏戰爭導致的糧食缺口了。就算加拿大多出口六七百萬噸小麥,也僅相當于俄烏小麥出口量的一成左右。
至于加拿大未來是否能將更多土地轉變為農業用地,則不得不考慮到氣候變化的重大影響。
而且,短期來看,這一希望也是不現實的。畢竟,準備土地,尋找設備和肥料供應以及建設灌溉系統等環節可都是既花錢又耗時的工作。
從肥料到替代蛋白的市場商機
說起肥料生產,加拿大倒是既具實力而且潛力可佳。
加拿大化肥產業每年為其GDP貢獻230億加元的產值,算上供應鏈上下游的話,創造的飯碗多達7.6萬個。
雖然比不上農糧食品產業(總產值1349億美元,占GDP 6.8%,就業機會210多萬個),對后者的發達和繁榮卻是功莫大焉。
全球頭號肥料供應國為俄羅斯,但加拿大其實也是全球肥料供應大國之一,占了全球供應總量的12%。
鉀肥方面,它在全球市場占比高達39%,高居全球首位; 不過,氮肥方面占比則僅為2.3%,在全球排第14位。
俄羅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加起來則占了全球氮肥出口總量15%的份額。
在鉀肥生產方面,加拿大有可能在短期內迅速增加產量,但生產氮肥則需要更長期的投資了。
俄烏戰爭倒是為加拿大肥料產業帶來了商機,比如說,今年5月加拿大對巴西的肥料出口就增加了34.9%。
加拿大全國耕地估計達9340萬英畝以上,如果能將肥料產業進一步做強做大,國內不愁沒市場,海外需求也看好的話,不正意味著培植起又一個帶來滾滾財源的“肥”產業了么?
細察加拿大農糧食品系統,你會發現其發達靠的是明智地整合整條產業價值鏈,在不同環節均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合作伙伴,而不是僅埋頭種糧或養牛飼豬,于是才成功避免屈居價值鏈的低端。
除了初級農業319億加元的產值,其食品和飲料加工產業、食物零售&批發行業,以及食品服務提供商行業的產值也依次高達332億加元、329億加元和242億加元。
這3個產業鏈環節創造的“飯碗”,甚至遠高于初級農業的24萬個,按序約為30萬個、66萬個和83萬個。
如果肥料產業進一步做強,就能讓加拿大高度整合的農糧食品系統再沒肥料之憂,自然也就愈加扎實健康了。
實際上,因為疫情和戰爭等因素打亂了全球農業供應鏈,今年春季在加拿大播種每公頃需付出的成本,已堪稱史上最昂貴的了。
2021年的數據則顯示,這一年加拿大近19萬家農莊的總成本漲了10.3%,達694億加元。肥料(+31.8%)、農業機械燃油(+29.1%)以及牲畜飼料 (+23.0%)全部貴了許多。
不過,芥花油、小麥等農產品價格飆升,也讓加拿大農莊總收入增長了16.1%,為1981年以來最大的同比增幅。
“雙漲”之下,2021年加拿大農莊錄得凈收入135億加元,同比增長了46.4%,較疫情前的2019年則增長了5.1%。
可想而知,加拿大農糧食品產業實力如此雄厚,自然也為它培育農糧食品科技創新生態系統提供了極好的根基。
目前,全球農業的一大熱門趨勢是發展氣候智能型農業(CSA),以保證可持續收入,并提高對氣候變化的適應能力,且盡量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
2020年,加拿大全國碳排放總量為672百萬噸二氧化碳當量(Mt CO2 eq)。
相比起占比高達八成,排放量高達540百萬噸的能源相關產業,農業的溫室氣體排放量為55百萬噸二氧化碳當量,僅占8.2%。其中,43%來自牲口消化排放(腸道發酵),21%來自無機氮肥的應用。
為促進氣候智能型農業的發展,加拿大政府已確立了相關政策框架并啟動了合作聯盟。
除了力促農莊推行環境風險管理,它還建立農業溫室氣體計劃,資助了數十個減排科技項目;投入2500萬加元成立農業清潔科技計劃,以支持精確農業等領域。
其面向中小型企業的氣候行動激勵基金目前已批準的項目則已有200多個;為幫助農民采用可持續土地管理操作方法,聯邦、各省及地區政府還聯合出資4.36億加元。
據悉,未來7年加拿大政府還將投入1.65億加元支持農業清潔科技的開發;并希望能將肥料應用相關碳排放較2020年再減少30%。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早在4年前它就已啟動了蛋白質產業超級集群(Protein Industries Supercluster)的建設,以便滿足國際市場對基于植物的肉類替代品需求之增長。
據安永預計,到2035年,全球替代蛋白市場總體規模估計將達2500億加元,其中肉類替代品將達1800億加元。
加拿大蛋白質產業超級集群的目標則是,到2035年爭取在全球搶占到10%的市場份額,每年為加拿大創造250億加元的經濟產值。
目前,該產業集群及相關成員已共計向22個轉型性科技項目投入了3.52億加元的資金,希望未來10年內能實現89億加元的GDP,并創造出6200個直接及間接就業崗位。
看來,在全球氣候智能型農業的浩蕩大潮中,加拿大已精明地準備好為其農糧食品產業再添一枚“金蛋”了。